第一章·枫红
Newcastle Scarlet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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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两点，边境小城在昏灰的雾中熟睡。城区西南的街角，小巷曲折，某个不起眼的酒吧却依旧明着橘色的灯。
酒吧略显局促，五张圆桌一顶吧台，墙纸色调偏暗，装潢简洁，有着老旧泛黄的相片的质感，酒橱中的货色大都平淡常见。
有人相对而坐，争执不休。
“我知道你很不容易，黎哥。你开给我的工资的确足够，但是家里人一直为我的安全担忧，我回去时经常胆战心惊……我觉得我不能干下去了……”
中年男人支支吾吾，低头擦汗，老实人的性格，藏不住愧疚与紧张。
面前的店主叹了口气，他被称作兄长，却比辞职员工年轻不少，轻拍对方的肩，语气和面容一样平和。
“老邓，要是你也走了，我就只能单干，虽然这家店客不多，但我肯定忙不过来。那帮人很难找到这里，附近也有警局，你是安全的，还账的问题可以慢慢来。”
劝说无用，老邓一面道歉一面退向门边。
“对不起，真的很对不起……”
见此情景，店主黎砂不再挽留，转身走回酒柜，取一瓶纳格利特黑朗姆，远远抛给老邓。
“我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能给你，不好意思，拿着这个，喝完了还能用来自卫。”
老邓差点哭出来:“你真他妈是个好人……店里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！
“那就常来店里坐坐。”
“会的会的！”
红木雕花的门合上了，老邓的脚步声渐渐远去。黎砂环顾四周，酒吧成了关押阴影的铁笼，冷清到噪音都不愿停留。
十九岁无亲无故的他，只能经营这家清吧来养活自己，他也从来没有富贵的奢望。雇来的员工因为各种原因接连辞职——要么嫌是薪水可怜，要么就像老邓这样，欠债未还，担忧所谓的安全问题。事实上，他只雇过两个人。
从今往后，从店主，调酒师到侍者，所有的担子都得由他自己扛稳。
没有顾客，就该趁早关店，黎砂擦干沾水的玻璃杯。去至红木门外放下卷闸铁门，切断电源，穿过黑暗的店面，从柜台后的一道小门进到厨房，厨房过后是仓库，两者之间有道楼梯，通往二楼小屋，他的住处。
住处虽小但很整洁，单人床紧贴窗台，小巧衣柜与两层书架的书桌相接，桌上放着笔记本，乐谱和食谱的封面色彩交杂，琴箱和旅行箱倚在墙角，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。
今天是周四，如果走运，明晚会有大笔生意，一个美好的设想。黎砂心中盘算，上个月进的啤酒见底了，他得在五点半前补货，找个更靠谱的供应商。
点亮手机屏幕，确认商家号码，锁屏背景的照片不算清晰，秋日山地，松林深处，他和某位容貌清秀的青年，渔具在身，像是出门的郊游年轻学生，注视这张照片的时间很短，黎砂输入简单密码，250903，桌面背景空白，桌面图标挂着Lantern与Skype，以及某些诚意出彩的军事手游。通讯录的号码丢失，黎砂说头疼，拉开抽屉翻找名片。
这时楼下卷闸门啪啪连响，黎砂感到意外，匆匆前去察看，原来是本店常客，一只捣蛋的黑猫，黎砂用饼干和鱼骨打发它，得到的回报是乖巧叫唤，乖巧的猫可不会扰人睡觉，黎砂哭笑不得。
空气中的水汽躁动，隐约低音略过天顶。
起风了。
返回二楼时，黎砂险些被阶梯绊倒，桌上手机灯光犹亮，后半夜的氛围催他入眠，远方巷道，行人脚步不合时宜，让他侧耳倾听，听出匆忙，像是前后追逐。
诧异探身察看，却悚然发现，窗框侧移半吋。
这可不是那只黑猫能玩的把戏，黎砂用眼角余光扫视房间，闭灯行动的习惯成了绊脚障碍，大片的阴影是帘幕，尽管低微如烟，房中多出的呼吸，还是无法完全隐藏。
黎砂不动声色，短暂思索，面朝房门迈步，似乎并未意识到房中异常。
但在脚尖落地的瞬间，他猛然转身，右手探向左袖。
错误的判断，冷硬钢铁直抵背脊与后颈，机件咬合的金属低音清晰，那是步枪？
“你可以假装没有察觉，直接离开就能避免这些麻烦。”
动听如提琴的话音响在耳畔，黎砂身后，某位少女撕破夜幕，用简单的胁迫，阻遏他反击的意图。
黎砂闭眼叹气。
“拜托，女士，这儿是我家，我不确定房里多出的那位是客人还是是贼，通常前者不走窗户，不会无声无息，不带凶猛的装备。”
对方的气息紊乱，她在克制，在隐瞒某些不利的状况。
“我只想暂时停留，我没有恶意。”
黎砂高抬双手。
“那就放下武器，我也没有恶意。”
少女并不答应：
“对于袖里藏着短刀的人，谁都会保持戒备。”
黎砂甩动左腕，强光手电滑入他的掌控，横握的角度恰好能让对方看清。
“这不是刀，是灯，我以前的工作是保安。”
成功转移少女注意的焦点。
没有预兆，黎砂猛然向左闪身，反手灯光照射对方，暂时致盲！
他可不想处于被动，将性命交由对方左右，右手袖中短刀离鞘，一次反击足以制敌！
但在这一瞬间，黎砂的双眼被震惊充斥，动作成倍迟缓。
满目枫叶红色的长发凌乱，玛瑙般苍蓝的左眸决绝如铁，右眼紧闭，眼角泪痣恍如珍珠。
条约战舰，纳尔逊。
她的攻势抢先一步。
膛中炮弹爆燃加速，攻向黎砂的头颅的短暂一刹，被紧绷神经无限延长，黎砂当即半跪，探出左肩自下至上全力撞击火炮炮塔，火炮仰天，炮弹射穿穹顶掠进夜空，炮口强烈的激波与二次复燃焰将黎砂震开拍在墙上，黎砂当即调整姿态迅速扑击，他的视野里那座火炮，不，三座三联装火炮正调整角度指向他，纳尔逊利落拔剑，应对缠战。
接敌距离太短，无论是火炮还是长剑都来不及反应！黎砂倾力撞在对方腰际，将对方抡倒，倒在木质地板上，
他立刻扼住对方脖颈，举刀欲刺。
刀尖在对方眼前一寸停下，强烈阻碍来自心脏，他无法下手。
一刹犹疑间，黎砂被侧向踢开，反摁在地，纳尔逊果断刺下长剑，黎砂偏头，剑刃在他的侧脸划开一道血痕刺进地里。黎砂抬手抓住对方手腕，发现她在剧烈喘息颤抖，她的左手扶在侧脸。
“别逼我，我说过我没有恶意……有人追击我，让我负伤，我只能找个地方隐藏……”
纳尔逊试图进行威慑，然而无法支撑，只能絮絮低语，她拔出长剑，频促地喘气，失去力劲，闭上眼睛倒在一边，庞大笨重的舰装逐渐消散成灰。
直到细剑碰撞地面的震动停止，黎砂艰难挣扎着起身，后退两步靠在墙上，碰了碰左脸的伤口，有微弱痛觉，他很清醒，这是事实。
接受并冷静，一个心绪复杂的过程，漫长时间飞渡。
双瞳圆睁依然，黎砂凝望昏迷的纳尔逊，收回短刀，半跪下来，试探她的额头，并不烫，身上也没有伤口。
头顶传来爆炸低响，三枚炮弹在空中自毁，常人只当半夜有人在放烟花。爆炸声里黎砂望着纳尔逊的颜面出神许久，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，他将她抱起，放在床上，盖好被子。开窗四分之一，转身出去，关上房门。
他靠在门上，指尖摩挲着袖中的四柄军刀，心绪杂乱——也许有不可思议的好戏，即将上演。
夜里三点，笼罩城市的雾霾渐渐散去，酒吧二楼苍白的灯火熄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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